作者:核心期刊目录查询发布时间:2018-08-10
追溯了鲁迅小说“剑剑”的原型,并分析了它的加法和删除。它表明“剑健”融合了古代与现代,并将历史融入新的审美境界,接下来小编简单介绍一篇优秀文学论文发表。
《铸剑》,所叙述的是铸剑师莫邪因铸成两把好剑被王杀害,其子眉间尺和黑衣人为其报仇的故事。关于《铸剑》的出典,鲁迅曾在信中作过简单的说明,他在致徐 庸的信中说道:“《铸剑》的出典,现在完全忘记了,只记得原文大约二三百字,我是只给铺排,没有改动的,也许是见于唐宋类书或地理志上(那里的‘三王冢’条下),不过简直没法查。”[1]此后不久,他在致增田涉的信中又说道:“《故事新编》中的《铸剑》,确是写得较为认真。但是出处忘记了,因为是取材于幼时读过的书,我想也许是在《吴越春秋》或《越绝书》里面。日本的《中国童话集》之类也有,记得是看见过的。”[2]然而今本东汉赵晔馔《吴越春秋》只记叙了莫邪铸剑,没有眉间尺的故事。[3]后汉袁康、吴平编《越绝书》只记述越国欧冶子、吴国干将为楚王炼宝剑,也没有复仇的故事。[4]因此这两部书中的故事只能算作为《铸剑》提供了部分的材料,并非《铸剑》的全部原型。现在普遍认为《铸剑》的故事原型来源于曹丕的《列异传》。[5]
探讨《吴越春秋》、《越绝书》还有《列异传》,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吴越春秋》和《越绝书》都属于汉魏六朝的杂史小说系统,而《列异传》则属于汉魏六朝的志怪书系统。[6]这两个文本系统都有各自的意义内涵、时空结构和叙事策略,从两者中将题材抽取出来,放置于一个新的文本《铸剑》中,会使材料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由于这三部书中为《铸剑》提供的材料几乎都是莫邪铸剑的故事,因此首先探讨一下所铸之“剑”。《吴越春秋》和《越绝书》是汉代杂史小说中两部著名的复仇书,它凝聚了秦汉间的民族情绪和原始生命。[7]在秦以武力统一天下之后,发出诏令称“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8]但是秦始皇还是敏锐地觉察到在强权压迫之下,有一股强大的反抗之气,因此他“终身不近诸侯之人”。虽然防范甚严,秦王朝依旧不敌西楚霸王的一炬之火,落得“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的下场。[9]汉初虽然极力吸取秦灭亡的教训,力图平复这种反抗复仇的民间情绪,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但是反抗和复仇的情绪依然在民间生长,不断地迸发出强大的原始生命张力,因而《吴越春秋》《越绝书》是秦汉之际尚属边境地区的吴越文化,借民间情绪、生命及想象力而写下的自己的复仇史诗。[10]
《汉书。地理志》中说:“吴越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用剑,轻死易发。”《吴越春秋》《越绝书》中所追求的更是一种用剑的艺术和宝剑的精神。“这两部书都把作为民间好勇风气象征的古剑精神,融化于字里行间。”[11]如《越绝书》的专设一卷《记宝剑》,记述“越王勾践有宝剑五,闻于天下,价值连城。”剑的得失,密切关系到社稷之安危,书中还以绚烂多彩的笔墨渲染了一段剑之传奇“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扫洒,雷公击橐,蛟龙捧炉,天地裴炭,太一下观,天精下之,欧冶乃因天之精神,悉其技巧。”这是多么恢弘壮丽的铸剑之举,充满了惊天动地的气魄和力量,这充分反映了春秋末年处于战火频仍中的人们对强有力之物的崇拜,在崇拜的目光中,剑往往成为一种独具生命的东西。[12]如《吴越春秋》记干将莫邪铸剑,铸成的雌雄两剑就分别取这两位盖世剑工的名字,令人觉得剑即是人。更重要的是,在这些传说中,在赋予宝剑以灵性与生命的同时,也把它侠义化。[13]如《吴越春秋》卷四《阖闾内传》写道:“湛卢之剑恶阖闾之无道,乃去而出,水行如楚。”因为湛卢之剑乃“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寄气托灵,出之有神,服之有威,可以折冲拒敌,然人君者有逆理之谋,其剑即出,故去无道以就有道,今吴王无道,杀君谋楚,故湛卢入楚。”所以,只有晓得“言必信,剑必神”,才能领略到《吴越春秋》和《越绝书》中由原始血性和强悍民气所凝聚而成的审美意蕴。[14]可以说,“剑”和“复仇”成为《吴越春秋》《越绝书》这一系统的意义内涵,剑气和复仇情绪笼罩在这一系统中国所有题材特征之上。[15]剑的光芒总散发出摄人心魄的无限魅力,剑的神韵重新展现之时,也照亮了另外一个故事,即眉间尺故事的意义和内涵。
那么,眉间尺的故事究竟来源于何处呢?目前学界上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即日本学者细草谷子认为,眉间尺的故事直接来源于金人王朋寿编著的《类林杂说》所录的《孝子传。眉间尺》。还有学者认为眉间尺的故事主要出自于汉魏六朝志怪书系统的《搜神记》。在汉魏六朝蔚为大观的志怪小说中,渗透着“万物有灵”的原始思维,这是一种极具初民性和浓郁的神秘主义色彩的文学。六朝志怪的小说作者,多是信方术的文士或者有文采的方士,方术的虚幻境界带来想象的自由感,从而使得小说思维空间能够从容自如地出入于灵异思维和民间传说中,创造出神奇幽谧的艺术境界。[16]《搜神记》中眉间尺的故事,主要表现的是一个人死后有灵的神异、迷离的幻想。虽然从这个意义上看,这个出自志怪书系统的眉间尺的故事,可能与鲁迅《铸剑》想要表达的主题不一致,但是,正因为有了《吴越春秋》《越绝书》中“剑”的张力,才给充满幻想的志怪题材注入了生命的活力和生的信念。在《铸剑》中,内在两个旧文本在矛盾、差异、磨合的动态过程中,建构起一个新的文本空间,使得各自的意义和内涵获得了强化和升华。
鲁迅在《铸剑》中对这几个故事有几个新颖独特的改写增删之处,正是这些改编使得《铸剑》充满了“鲁迅式”的色彩。
首先是突破了古书只对事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有交代,但是对具体人物的性格形象塑造不丰满的缺陷,增加了对眉间尺和黑色人性格和神态的描写,丰满了人物性格,加深了读者对人物的印象以及为人物的转变做铺垫。眉间尺本来是一个平和的少年,眉间尺捕鼠显示出他优柔寡断、善良和富有同情心的性格。但是当他从母亲哪里知道复仇的事情之后,便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的性格。最后,听了黑色人的索求,毫不犹豫地把头与剑献出去。复仇史实际上是眉间尺的成长史,在眉间尺身上充分体现了多重矛盾,平和的性格和复仇的决心,在屈辱中求得生存或是反抗,生或死。人物始终处于抉择的痛苦和矛盾之中,这刺激了人物的心理变化,丰满鲜明地塑造了人物形象。
黑色人的形象则更是丰满。《铸剑》中对黑色人的描写共有三处,而且每处描写都形态各异,然皆得精髓。作者首先从眉间尺的视角来描写“前面的人圈子动摇了,挤进一个黑色的人来,黑须黑眼睛,瘦得如铁。他并不言语,只向眉间尺冷冷一笑。眉间尺浑身一颤,中了魔似的,立即跟着他走。前面却仅有两点磷火一般的那黑色人的眼光。”接着,从国王的视角来描写“先头是宦官,后面是四个武士,中间夹着一个黑色人。待到近来时,那人的衣服却是青的,须眉头发都黑;瘦得颧骨、眼圈骨、眉棱骨都高高地突出来。炭火也正旺,映着那黑色人变成红黑,如铁的烧到微红。”最后,是从大臣的视角来描写“他从从容容地伸开那捏着看不见的青剑的臂膊,如一段枯枝。”黑色人在表面上看是十分怪异的,但是我们仿佛能够感受到激荡在心灵深处的那种坚毅挺拔的精神力量。
其次是增加了眉间尺和黑色人关于复仇的对话。黑色人对眉间尺说:“我一向认识你的父亲,也如一向认识你一样。但我要报仇,却并不为此。聪明的孩子,告诉你罢。你还不知道么,我怎么地善于报仇。你的就是我的;他也就是我。我的魂灵上是有这么多的人我所加的伤,我已经憎恶了我自己!”黑色人身上拥有反抗绝望的精神,他之所以要为眉间尺报仇,是因为那仇恨也是他的仇恨,他全身上下都燃烧着一团狂热的仇恨之火。他是复仇者,也是自己的仇人,他憎恨自己,渴望在复仇中消泯自己,完成自己。在这种刚健、强悍而又绝望、凌厉的话语中,体现出鲁迅式的生命哲学。这段对话使《铸剑》的表现主题上升到“思想剧”的高度。[17]
再次是增添了黑色人去复仇途中的描写。“暗中的声音刚刚停止,眉间尺便举手向肩头抽取青色的剑,顺手从后项窝向前一削,头颅坠在地面的青苔上,一面将剑交给黑色人。‘呵呵!’他一手接剑,一手捏着头发,提起眉间尺的头来,对着那热的死掉的嘴唇,接吻两次,并且冷冷地尖利地笑。笑声即刻散布在杉树林中,深处随着有一群磷火似的眼光闪动,倏忽临近,听到咻咻的饿狼的喘息。第一口撕尽了眉间尺的青衣,第二口便身体全都不见了,血痕也顷刻舔尽,只微微听得咀嚼骨头的声音。最先头的一匹大狼就向黑色人扑过来。他用青剑一挥,狼头便坠在地面的青苔上。别的狼们第一口撕尽了它的皮,第二口便身体全都不见了,血痕也顷刻舔尽,只微微听得咀嚼骨头的声音。他已经掣起地上的青衣,包了眉间尺的头,和青剑都背在背脊上,回转身,在暗中向王城扬长地走去。狼们站定了,耸着肩,伸出舌头,咻咻地喘着,放着绿的眼光看他扬长地走。他在暗中向王城扬长地走去,发出尖利的声音唱着歌。”凌厉惊挺的笑声蕴含着无穷的刚毅、自信和激情,凶恶的狼所象征的意蕴更是复杂。一方面,狼是凶恶的、贪婪的,但是它的反抗又是坚定而残酷的。狼为了求得生存,义无反顾地冲向目标,这和黑色人坚毅深沉的复仇信念出奇的相似。狼野性的嚎叫,仿佛在吹奏一曲美妙粗犷的复仇之音。
最后是增加了三首歌曲。第一首是黑色人带着眉间尺的头和剑向王城进发时唱的。第二首是黑色人让国王准备金鼎,把秀发长眼,皓齿红唇,脸带微笑的眉间尺的头扔到鼎里时所唱的。第三首是眉间尺的头在鼎中绕着水一边高一边低来回游,忽然睁大眼睛,漆黑的眼珠显得分为精彩时唱的。这歌声忽起忽落,忽转忽断,有“石破天惊逗秋雨”“昆山玉碎凤凰叫”的险急和“神血来凝身问谁”的悲壮孤独激越。古往今来,生命尽头的绝唱歌曲总是让人印象深刻,感人至深的。荆轲刺秦王时所吟唱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激昂,嵇康所奏之《广陵散》,唱到地老天荒。
参考文献:
[1]《鲁迅全集》第1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312页。
[2]《鲁迅全集》第1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659页。
[3]赵晔《吴越春秋》卷四,“阖闾内传”吴庆峰校点,见《二十五别史》第六册,齐鲁书社2000年版,第20~21页。
[4]袁康、吴平编,《越全书》卷十一,吴庆峰点校,见《二十五别史》第六册,齐鲁书社2000年版,第58~59页。
[5]《鲁迅全集》第2卷,参阅注释2,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436页。
[6]参阅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第三章)汉魏六朝杂史小说的形态》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
[7]参阅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第三章)汉魏六朝杂史小说的形态》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
[8]《史记。秦始皇本纪》
[9]贾谊《过秦论》
[10]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84页。
[11]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第三章)汉魏六朝杂史小说的形态》,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86~89页。
[12]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第三章)汉魏六朝杂史小说的形态》,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86~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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